柳琴戏《王祥卧鱼》争鸣文章选摘
编者按:
新编历史故事柳琴戏《王祥卧鱼》,参加文化部举办的“2008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活动后,在京城引起强烈反响,中央、省市领导给予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各大媒体纷纷报道,好评如潮。
7月2日,一篇发表于《音乐周报》上的《柳琴新戏敢称“遗产”?》的批评文章,引起了戏曲专家们的关注,并纷纷在《音乐周报》上发表反批评文章。在此摘选几篇,以飨读者。
通过这样的争鸣平台,使广大读者和观众更加了解柳琴戏和排演《王祥卧鱼》的重要价值。
柳琴新戏敢称“遗产”?
《音乐周报》2008年7月2日 第五版
作为“2008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第四场演出,山东临沂柳琴戏《王祥卧鱼》6月20日在北京民族文化宫大剧场上演。老实说,这是从6月14日“展演”开始后最无法让人容忍的演出了,江苏来的淮海戏《皮秀英》在传统戏的基础上大胆改造了剧本,并使用了“民族歌剧”的演唱方法,加入了时髦搞笑的语汇已经很令人失望了,没想到山东的胆子更大,直接拿着新编的剧目来展演。过去我一直对某些人刻意扭曲“非物质文化遗产”感到愤怒,今天看来,远非一省一地如此。
一、伪“遗产”还反“传统”
柳琴戏《王祥卧鱼》是个新剧目,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得到的是演出彩排时2007年8月27日。
一个面对观众不到一年的剧目,就敢说自己是“遗产”,也真是不把“遗产”当回事了。《茶馆》、《雷雨》都是经典,但是说“遗产”没有人愿意承认。
这个剧本是新的。民间只有一个故事,民间故事是以“口头文学”的样式存在的,流传了很久,山东省认定为是“遗产”是可以的。但是换了样式之后,就成了一个新的东西,再往“遗产”上靠是靠不住的。其次,表现手法是新的。唱腔,传承的少,创新的多。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唱腔都丧失了特色,唱成了“歌剧”。乐队,交响乐队加入。服装,完全是电视剧或歌剧服装,彻底地抛弃了传统戏曲服装的样式。布景,是话剧或者歌剧的布景。表演,也完全话剧化或者歌舞化,戏曲程式化的精髓,一点不剩。这哪里还有一点传统的味道?只有45名职员的临沂市柳琴剧团,无力组织30人编制的乐队, 菠萝车友交响乐队应邀参加了该剧的乐队伴奏。
拿这样的东西上“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真叫人很愤怒。
二、伪“艺术”还反“戏曲”
如果不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框架下要求,柳琴戏《王祥卧鱼》是不是一个好戏?我的回答是:不是好戏,是很差的戏。为什么?
首先,剧本写作太没有才华,剧情推进缓慢,对白罗嗦,唱词苍白而缺乏文采。临沂市政府为这样一个本子花上百万元打造,真是可惜。同样是新编的,山西省的《傅山进京》的剧本水平,比这个高出百倍。
其次,这是“技术至上”的伪艺术。整个演出过程,亮点是那些技术层面的东西:多媒体动画,光的闪烁,“雪花”的飘洒。技术是技术,艺术是艺术,不要本末倒置,把技术以为是艺术。
临沂康复研究会会长李金荣这样说:我从七岁就开始看戏,小时侯看柳琴戏都是在土台子上演,那时柳琴戏的演出道具也非常简单,一个小锣,几把琴。而现在这部戏搬到了剧院里,加上高亢的音乐、绚丽灯光和精美的舞台布景,效果非常震撼。
李金荣是夸《王祥卧鱼》,但是我阅读他的文字,他夸的是技术,而非艺术。今天的技术手段一定比很多年前进步了不少,但是,艺术也一定退步了不少。
三、伪“现代”还不“人道”
说“遗产”不够,说“艺术”很差,我们在低一点要求,能不能“教育”人呢?
临沂市文化局办公室报道说:在表现内容和形式上,以“孝文化”为主题,在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文化的基础上,加入了构建和谐社会这一时代主题元素,表达了“家和万事兴”的文化理念,达到了传统文化与现代元素的完美融合。80岁老艺人尹桂霞对柳琴戏应该有发言权,她夸戏好可能真觉得好,也有可能记者借她的口为政府吹捧。不管这些,尹桂霞夸《王祥卧鱼》有三层意思:“效果”,“教育作用”,“推广有利”。
我觉得“孝”是人的品质中的重要标志,但“孝”是不是靠《二十四孝》教育出来的?完全不是。我更倾向于“人道”,如果“孝道”反“人道”的话,也应该有一定的收敛。柳琴戏《王祥卧鱼》主要人物善得很“愚昧”,恶得很“变态”,不可信,不可爱。“孝敬之心”“爱慕之心”“忍耐之心”“悲悯之心”,都是编剧主观臆断的,硬凑的,而不是人物自身的感情逻辑要求推进的。 ■ 刘红庆
《王祥卧鱼》为何不能称遗产?
《音乐周报》2008年7月23日
一个不懂孝行,没有孝心的人,怎能指望他“善良”、“人道”呢!?
《音乐周报》7月2日发表了刘红庆君的《柳琴新戏敢称“遗产”?》一文,对前不久参加“2008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的山东省临沂市柳琴剧团演出的《王祥卧鱼》进行了全面炮轰,称其为“反传统”的“伪遗产”“伪艺术”“伪现代”,企图对其予以全盘否定。可惜的是,刘君所列罪状十分武断,并非事实。
《王祥卧鱼》是否真如刘君所说“不是好戏,是很差的戏”,本文姑且不论,因为一出戏的优劣好坏,见仁见智,可以各抒己见嘛!我要说的是,刘文的“三伪高帽”是戴不到它的头上去的。
《王祥卧鱼》绝非“伪遗产”
柳琴戏《王祥卧鱼》是根据西晋发生在琅琊临沂白沙埠王祥(184—268)在数九寒冬冰天雪地卧冰求鱼的真实故事改编的新编历史戏。这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孝行故事,在沂蒙一带流行了近两千年。临沂市柳琴剧团于2007年10月在“中国(枣庄)柳琴戏艺术周”演出该剧后,荣获组织、编剧、导演、音乐设计、舞美设计等八个单项奖。今年6月在我国举行的第三个文化遗产日之际,应文化部之邀来京献演。刘红庆君撰文批评为“伪遗产”的《王祥卧鱼》,就是在此次由文化部主办的展演剧目之一。
据刘君说“叫人很愤怒”的是“柳琴戏《王祥卧鱼》是个新剧目……一个面对观众不到一年的剧目,就敢说自己是‘遗产’”。 这里有个概念值得注意:柳琴戏作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之一,是指的剧种柳琴戏,而不是指某一个剧目,更未限定是传统剧目、新编历史剧目或现代剧目。因为,什么是传统的问题历来众说纷纭。以戏曲艺术来说,无庸讳言,一提到戏曲传统,一般都认为仅是指“前天”(古代)和“昨天”(近代)的剧目。但实际上,传统是一条河流,戏曲自南宋形成以来,每一代戏曲传统文化的传承者的使命都在继承的同时,又致力于创造“现代”及“未来”所没有的东西,使戏曲传统文化按新的纬度向“现代”及“未来”发展。《王祥卧鱼》尚有不完善之处,还有改进的空间,但如果说柳琴戏演了《王祥卧鱼》就成了“伪遗产”,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的柳琴戏又应该通过什么载体来流传和发展呢?
传承发展有益尝试
至于刘君指责《王祥卧鱼》是“伪‘艺术’还反‘戏曲’”,更是令人费解。《王祥卧鱼》的创编和演出不仅与“伪遗产”、“反传统”挂不上钩,而且是符合国务院2005年12月发出的《国务院关于加强文化遗产保护的通知》提出的“传承发展”精神的。中央政府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和物质文化遗产分别提出了16字方针。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传承发展”;物质文化遗产为:“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将两者加以比较,可以看出,两者的前面12个字都是相同的,区别在于后面4各字,即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传承发展”,而物质文化遗产则是“加强管理”。这是因为民间戏曲、民间音乐等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以口头传承为载体的“活态”资源,并非静态的文化形态,是具有“再生”功能并在不断“再生”中发展的文化遗产。所以,中央文件强调包括戏曲在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应当“传承发展”的核心用语,用意是十分深刻的。有效的传承发展,是柳琴戏保护工作的重中之重,从一定意义上讲,《王祥卧鱼》便是柳琴戏传承发展的有益尝试,尽管它还不甚完美。
地道的戏曲音乐形态
应当看到,柳琴戏虽然有较深厚的遗产,但它不是一座静止的山,这个剧种在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构筑着新的传统,而每个时代的创新发展也都是立足于以前的传统。《王祥卧鱼》之所以受到许多观众的喜爱,不仅是该剧抓住了在柳琴戏的发祥地临沂流传的“孝”这个中华民族亘古不变的题材,而且是深深地根植在柳琴戏的传统基础上的。当然,人们也可以有“所见不同”之处,如刘君说《王祥卧鱼》“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唱腔都桑了特色,唱成了‘歌剧’。”但笔者的听觉感受则是这出新编历史戏较好地保留了柳琴戏的传统唱腔音乐风格,演员是唱不离柳琴戏传统拉魂腔的[慢板]、[二板]、[二行板]、[快板]、[三板]等,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虽然音乐设计为了艺术表现的需要,也吸收了民歌[绣荷包]的音乐元素,但以巧妙地加以柳琴戏化,融入到柳琴戏唱腔之中。
这是音乐学术问题,限于篇幅这里就不展开谈了。难道《王祥卧鱼》突破了传统戏“一桌两椅”的重虚轻实的做法,就成了“反传统”的“伪艺术”,我们最好还是回头活到清代柳琴戏发端之处去吧。
如果是笔者对《王祥卧鱼》的肯定是出于偏爱,那么,刘君文中引用的柳琴戏80岁的老艺人尹桂霞对柳琴戏《王祥卧鱼》的夸奖应该是业内人士的内行话吧!然而,刘君却认为“她挎戏好……也有可能(是)记者借她的口为政府吹捧”。如此武断的结论不知刘君的依据何在?《王祥卧鱼》表现了百善“孝”为先,一个不懂孝行,没有小心的人,怎能指望他“善良”、“人道”呢!? ■ 冯光钰
遗产不排斥发展
日前在《音乐周报》2008年7月2日第5版,拜读了刘红庆撰写的《柳琴新戏敢称“遗产”?》一文,感想颇多。笔者对刘红庆关于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认识以及对柳琴戏《王祥卧鱼》的评判不敢苟同,笔者以为,他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及艺术的理解不仅是片面的,而且过于偏激,对《王祥卧鱼》这部戏的看法也存在很多误区。笔者也就这部被国内艺术专家及社会各界人士叫好且荣摘13项大奖、被刘称为“反传统、伪艺术”的《王祥卧鱼》谈几点粗浅的看法。
传统需要传承与发展,创新并非反传统
单从刘红庆《柳琴新戏敢称“遗产”?》的标题看,就知道他连“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什么都没弄明白。被国务院批准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是山东的柳琴戏这一传统剧种,而非《王祥卧鱼》这出戏。这一点都没弄清楚,难怪刘红庆会有“柳琴新戏敢称‘遗产’?”的疑问了。《王祥卧鱼》作为柳琴戏的新编历史剧目,参加2008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柳琴戏又称“拉魂腔”,是鲁南一带优秀地方剧种,也是苏鲁豫皖交界地区群众喜闻乐见和钟爱的一种艺术形式。曲调通俗,粗犷豪放,唱法以宏大明两位主要特色。“拉魂”是它的显著特点,有时一句“拉腔”长达几分钟,怪商8个弯,演员憋足气,什么时候掌声、喝彩声响起,什么时候在换气。拉魂腔的词也极具地方特色。由于用的都是地方方言,可以说及诙谐生动又土得掉渣。1953年,“拉魂腔”正式定名为柳琴戏。2006年,柳琴戏被国务院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07年10月在枣庄举办了首届“中国柳琴戏高层论坛”,国内的著名专家学者共过学术交流,为柳琴戏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与发展,指明更加广阔的空间和前景。
艺术需要与时俱进,新技术并非伪艺术
新编柳琴历史戏《王祥卧鱼》在古老的题材中融入了现代元素,这也正是这部戏被观众认可的原因之一。然而,剧中运用的多媒体动画、光的闪烁、雪花的飘洒以及绚丽的灯光的精美的舞台布景,却被刘红庆认为是“技术至上”的伪艺术,按照它的理解,既然是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就的保持柳琴戏原始的“一个小锣几把琴,演员站在土台子上“的风格。果真如此,观众未必买你的帐,没有了观众谈何传承。
把舞台的技术与艺术对立起来的观点是错误的,甚至是无知的。舞台灯光现代化了,技术进步了,难道技术就退步了?难道只有把“土台子”搬到北京演出才符合“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的要求?才算是对传统戏曲的继承?相反,现代的技术手段非但没有反传统,而是为了与时俱进更好地传承文化。当代中国传统戏曲,无不面临着传承与发展这一无奈的话题。佛山新编粤剧《蝴蝶公主》正是因为讲传统粤剧变身为动漫真人秀的大胆创新,被上海国际艺术节所相中,成为了参展作品之一,并吸引了多位上海戏剧界的“专业戏迷”钱来捧场。戏曲艺术的生命要靠观众来维持。老一辈戏迷去世了,年轻人没有接上茬的,大概这个剧种就要进博物馆了。
有这样一组数据:中国戏曲剧种上世纪50年代有368个,到80年代减为317个,到2005年锐减为267个。为何?就是因为有一些地方剧种不创新、不发展、不适合当代百姓的口味,渐渐这个剧种就不存在了。说白了,就是有些剧种的创新不够,现代意识不很强,唱腔剧目都未能保持其艺术特质的基础上推陈出新。戏剧不是博物馆艺术,必须根植于观众,事实上,即使是演绎传统题材,依然可以具备现代人文主义精神。《王祥卧鱼》正是在保持柳琴戏唱腔、方言等艺术特质的基础上推陈出新,怎么就被有些人看成是伪艺术和反戏曲呢?
传统与现代巧妙融合,孝道并非反人道
民间艺术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仁、义、礼、智、信,这些通过戏曲都能够给观众最好的人文精神的滋养和做人的教育。新编柳琴历史戏《王祥卧鱼》以“孝文化”为主题,在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加入了构建和谐社会这一时代的主题元素,表达了“家和万事兴”的文化理念,将传统与现代巧妙融合,应该是一部引人思考,艺术性于思想性都很高的艺术作品。
然而,刘红庆的观点却是“孝”是人的品质中重要的标志,完全不是靠《二十四孝》教育出来的,从而全盘否定了传统戏曲的教育作用,他认为《王祥卧鱼》主要人物善得愚昧,恶得很变态,不可信不可爱。称这部戏是伪现代还不人道。
在刘红庆看来,“孝”是与生俱来的,不是教育出来的。这种观点是何等的荒谬。一个“孝”字,维系了中华五千年的文化传统,其精髓绵延千年而不衰,成为中华民族凝聚力之所在。“事亲至孝”的虞舜,恪尽孝道,名列“二十四孝”男孝之首;还有王充、蔡邑、赵红娘等一批与小有关的历史任务,这些故事的传播不都是为了倡导“孝敬”美德吗?孝德是一缕和煦的阳光,能让人体味到它的温暖和美丽;崇孝德犹如一股春风,能给人一种心灵的净化和升华。新编柳琴历史戏《王祥卧鱼》所宣传弘扬的孝道,怎么会是和“人道”对立的呢?
中国艺术研究院院长、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主任王文章对《王祥卧鱼》又是怎么评价的呢?他认为,在中国的传统理念中,最注重讲究“孝道”。戏中王祥的“孝”感动了周围的人,感动了他的继母,继而家庭和谐,社会和谐。这样把传统的题材,用百姓喜欢的地方剧种演绎出来,来宣传促进社会的和谐、家庭的和谐,对当今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是一个贡献,对于我国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和列入国家名录的项目,具有值得肯定的意义。 ■王秀庭